挨家挨户去拜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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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世纪80年代初,我出生在湘中一个古朴的村庄,村庄远离城镇、民风淳朴,全村几乎都是“吴”姓,小时候爷爷经常和我讲起村子的往事:据说是明朝从江西赣州迁徙过来的,在这里定居下来生儿育女,一代又一代,就形成了我们的村庄。
童年的我,听爷奶说着陈年旧事,看父母聊着传统习俗,无忧无虑。村子里的每一个传统节日都充满着神圣感仪式感,村民们虔诚地敬着财神,认真地拜着年。
春节是村民过得最隆重的传统节日,每年一进入冬天,村民们就开始了忙年。忙了大半个冬天,终于吃了年夜饭,除夕的夜里,我们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珍藏了半个月的新衣,就等大年初一穿上它,跟着父母去拜年。
大年初一的凌晨,窗外还是漆黑一片,我们已经被阵阵鞭炮声叫醒。开心地穿上新衣,刷完牙洗完脸,就跟着爸爸妈妈去给爷爷奶奶去拜年,初一清晨去给爷爷奶奶拜年是是村民一代代传下来的习俗,我就稀罕爷奶对我新衣的夸奖,更稀罕爷奶给的一元钱的新年红包。
吃过大年初一的早饭,天才刚刚亮,父母要和邻居们结伴出门去给长辈们拜年。我跟弟弟跟在爸爸妈妈以及同族的叔叔婶婶身后,去给同族的长辈们拜年。
村子马路边的七太婆辈分最大,我们首先就先去七太婆家,七太婆家是一栋砖瓦房,面前的的院子干净整洁,几个小孩子在一地的鞭炮皮子里翻找着什么,慈祥的太奶奶坐在堂屋里,旁边的桌上摆着各种瓜子花生以及一些糖果。
爸爸,妈妈,叔叔婶婶他们一起鞠躬喊着“七奶奶,给您老人家拜年了。”我和小伙伴们却只盯着七太婆桌上的瓜子和糖。七太婆一边笑盈盈地和前来拜年的人们说着话,一边起身抓一把瓜子和糖,走过来塞进我的新衣服口袋里。
说话间,又进来一群男子前来拜年,这些男子齐刷刷地跪下磕头,整齐地喊着:“七太婆,给您拜年了”。老奶连忙让跪拜的男子们起身:“孩子们,不用磕头了,不用磕头了。”
七太婆的堂屋里一下子挤满了人,妈妈和其他婶娘说:“七奶奶,您歇着,我们先走了。”
我们出了七太婆家的门,要去下一个长辈家拜年。爸爸妈妈和叔叔婶婶一家又一家拜着年、说着祝福的话,我跟我弟弟以及小伙伴们是一家又一家地收着瓜子和糖。
当我们回到家里时,我和我弟弟的新衣服的几个大口袋都已经装满了各种小零食。这满满当当的零食超过了我们一年来的零食总量。
大年初一的太阳渐渐升高,暖暖地照着村庄,安静地照着人来人往的乡村大道。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,身后跟着一群调皮的孩子,有向南走的,有向北走的,有朝东走的,有朝西走的……
长辈们散发完了桌上的小零食,收获了全村晚辈们的新年祝福。
晚辈们散出去了一堆祝福语吉祥话,收获了孩子们满口袋的小零食。
一年又一年,这个村子里就这么拜着年,无论大年初一是太阳高照,还是大雪漫天,村民们的拜年习俗从不拖延。没有人在家睡懒觉,从天亮到中午,村子里人来人往地串门拜年。
后来,不知从哪一天起,拜年真不用磕头了。
渐渐地,拜年也不用鞠躬了。
渐渐地,拜年的人越来越少了。
渐渐地,年轻人在外地不回来过年了……
再后来,新年祝福语可以一键群发了,无论多远都可以视频拜年了,年轻人不再走街串巷串门了,大年初一也不用早起了……
村子里的楼房越来越高,村子里的轿车越来越多,村子里的年味越来越淡。
如今,我在外面工作多年,慢慢的与村子脱离,那些我喊过的婶子大娘们也渐渐老去、渐渐离开。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也不断地在更新变迁,那个我认识我熟悉的村庄,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,那些传统的拜年习俗也永远留在了我的童年里。
我会常常想起,那个年代的村子年味很浓,浓在五毛一元的新年红包里,浓在挨家挨户的拜年里。那个年代的村里乡情很深,深在半个村子的人都熟悉,深在同一个姓氏的一脉相承……